距離英偉達宣布 400 億美元收購 Arm 交易，時間已經過去了 16 個月?？雌饋磉@筆半導體行業(yè)最大并購案通過監(jiān)管審批的希望已經越來越渺茫?；蛟S對英偉達創(chuàng)始人兼 CEO 黃仁勛來說，收購 Arm 就如同鏡花水月，是一場非常美好卻極難實現(xiàn)的夢。
芯片行業(yè)天價并購
2020 年 9 月，硅谷芯片巨頭英偉達宣布以現(xiàn)金加股票的形式，斥資 400 億美元從日本科技巨頭軟銀手中全資收購英國芯片設計公司 Arm。如果交易順利完成，這將是半導體行業(yè)歷史上的最大規(guī)模交易。當時英偉達市值超過 3000 億美元，已經是市值最高的半導體公司。
半導體行業(yè)排名第二的收購案則是 2015 年安華高（Avago，前惠普半導體業(yè)務）斥資 370 億美元并購博通。值得一提的是，來自馬來西亞的華裔 CEO 陳福陽借著高超的資本運作和冒險精神，在短短幾年時間連續(xù)吞并了 LSI、博科以及博通等數家大大小小的芯片公司，以“蛇吞象”的方式成功打造了全球第五大半導體公司。
當然，這兩筆收購并不是芯片行業(yè)報價最高的收購，此前報價更高的兩筆收購邀約，最終都在監(jiān)管部門的否決下折戟沉沙。2018 年陳福陽再次試圖上演資本奇跡，連續(xù)報價意欲強行收購高通。但這筆高達 1200 億美元的天價收購最終被美國政府以國家安全為由強行否決。上屆美國政府的否決理由是，博通收購高通可能會影響高通的技術創(chuàng)新，損害美國在 5G 以及芯片行業(yè)的優(yōu)勢。
雖然高通依靠美國政府避免了和博通的委托書之爭，但就在同一年，他們卻因為遲遲無法獲得中國政府批準，在連續(xù)兩次推遲最后期限后，最終只能放棄收購荷蘭恩智浦半導體（NXP）的交易，還因此支付了高達 20 億美元的毀約金。這筆最后報價 440 億美元的并購交易需要全球九大監(jiān)管部門的審核，而高通唯一沒有等到的就是中國商務部的綠燈。
芯片向來是科技行業(yè)的最核心領域，更直接關系到一個國家的核心競爭力。因此，芯片行業(yè)的重大并購活動，不僅關系到交易雙方的未來前景，還可能引發(fā)整個行業(yè)的連鎖反應與權重調整，甚至可能影響到一個國家在全球經濟體系的話語權，從而觸發(fā)各國監(jiān)管部門最為敏感的審核神經。
英偉達最初預計，需要 18 個月時間獲得各國監(jiān)管部門批準完成這一交易，現(xiàn)在時間已經過去了 16 個月。按照目前的監(jiān)管形勢，這筆交易的完成前景越來越渺茫。如果英偉達無法完成收購 Arm，那么半導體行業(yè)的最大并購案依然是 2015 年安華高以小博大并購博通的交易。
彭博社本周援引未具名消息人士的話報道稱，英偉達內部已經對獲得監(jiān)管審批，完成收購 Arm 的交易不抱希望。而一旦英偉達放棄收購，軟銀將推動 Arm 進行首次公開募股。這一報道似乎驗證了市場長期以來的猜測?；蛟S黃仁勛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獲得監(jiān)管審批已經超出了他的努力范圍。
英偉達的宏圖規(guī)劃
收購 Arm 是黃仁勛對英偉達未來規(guī)劃里最為重要的一筆交易。英偉達也因此開出了非常慷慨的收購條款。按照英偉達和軟銀以及 Arm 達成的收購協(xié)議，英偉達計劃支付價值 215 億美元的股票和 120 億美元的現(xiàn)金獲得 Arm 超過 92% 的股權，交易的毀約金條款是 12.5 億美元。
如果 Arm 滿足設定的業(yè)績目標，英偉達還將支付至多 50 億美元。此外，為了留住人才，英偉達還將向 Arm 員工支付 15 億美元。2016 年，軟銀斥資 320 億美元收購 Arm。目前軟銀持有 Arm 75% 的股權，軟銀的愿景基金持有剩余 25% 的股權。
英偉達為什么要收購 Arm？雖然 Arm 的估值只有 400 億美元，年營收還不到 20 億美元，在芯片行業(yè)里面只是一家中等規(guī)模的企業(yè)，但這家公司的戰(zhàn)略價值卻不是數據可以衡量的，甚至不夸張的說，Arm 是全球半導體行業(yè)的支柱級公司。
這家英國芯片設計公司自己不生產芯片，只對外授權芯片設計架構。他們的芯片架構完全主導了整個智能手機行業(yè)，無論是蘋果還是高通，還是三星、聯(lián)發(fā)科以及華為，暫時都離不開 Arm 的芯片設計。英偉達收購了 Arm，就控制了智能手機行業(yè)的地基。
不過，英偉達買 Arm 的目的并不是智能手機芯片。黃仁勛在收購時明確表示，他們不會改變 Arm 目前的開放授權模式，維持全球客戶中立性地位。Arm 依然會作為英偉達的子公司，總部繼續(xù)留在英國劍橋。
英偉達收購 Arm 的真正目的，是將自己的 AI 戰(zhàn)略推向新的高度，尤其是打開云計算的廣闊市場。按照黃仁勛的規(guī)劃，未來 Arm 的芯片設計都將貫穿 AI 技術，這不僅會直接影響到智能手機行業(yè)，更會影響到數據中心市場。
用 Arm 和 AI 顛覆未來芯片
相比已經陷入飽和的智能手機行業(yè)，增長空間巨大的數據中心以及智能汽車市場或許是英偉達更為看重的領域。黃仁勛也毫不掩飾自己在這一領域的野心。數據中心業(yè)務目前已經是英偉達業(yè)績的最大推動力，增幅甚至超過了在疫情期間高速增長的游戲業(yè)務。最近的去年第三季度財報顯示，英偉達數據中心營收同比增長 55%，營收占比已經達到了 41%。
就在宣布收購 Arm 半年前，英偉達剛剛完成 70 億美元收購服務器硬件公司邁絡思（Mellanow）的交易。那筆收購順利通過了美國和中國等監(jiān)管部門的審批。邁絡思主要提供服務器和存儲端到端的解決方案，這筆交易被認為是英偉達向數據中心市場大舉突進的關鍵舉措。
就在宣布收購 Arm 之后，英偉達推出了 DPU（數據處理單元），用于未來的數據中心處理器。他們的解決方案包括：基于 Arm 架構的多核 CPU、處理 AI 等應用的 GPU 以及高速網絡傳輸接口，后者即來自于收購邁絡思獲得的 SmartNIC 技術。
雖然數據中心市場目前還是由英特爾 x86 架構主導，但低功耗芯片越來越成為數據中心的關鍵因素。在黃仁勛看來，“數據中心和云計算市場都在期待 Arm 的處理器。功耗會直接影響到運算性能、運算吞吐率和配置服務成本?！眮嗰R遜、高通、華為都在數據中心領域推出了自己基于 Arm 的產品，谷歌也推出了自己的 TPU 處理器。
更為重要的是，隨著機器學習技術的成熟，未來云計算所需的數據中心處理器也從之前的多核 CPU 開始逐漸轉向平行處理和不同類型處理器并存，其中也包括了英偉達所核心的 GPU。如果英偉達依靠 Arm、AI 和 GPU，在數據中心芯片領域實現(xiàn)質的飛躍，那么給英偉達帶來的估值增長就能遠遠超過收購 Arm 所付出的 400 億美元。
顯然，異構計算會成為未來數據中心處理器的主流。在這方面，英偉達和 AMD 都有著相同的戰(zhàn)略思路。英偉達有著看家的 GPU，先為了網絡傳輸技術買了邁絡思，然后又為了 CPU 買了 Arm。如果完成收購 Arm 的交易，英偉達就完成了在數據中心領域三位一體的布局，具備了在未來挑戰(zhàn)英特爾的實力。
就在英偉達宣布收購 Arm 之后僅僅三個星期，AMD 就宣布以全股票方式斥資 350 億美元收購 FPGA 芯片巨頭賽靈思（Xilinx）。這一交易顯然是英偉達收購 Arm 之后的行業(yè)連鎖反應。賽靈思可以直接補強 AMD 在數據中心領域的核心競爭力，進一步從英特爾手中競爭市場份額。而且，AMD 和賽靈思還有著高度一致的用戶群 —— 電信設備商和數據中心。
相比英偉達收購 Arm 引發(fā)的巨大反響，AMD 收購賽靈思的交易則順利得多。就在昨天，中國市場監(jiān)管總局已經有條件批準了 AMD 收購賽靈思的交易，對交易完成后兩家公司的業(yè)務發(fā)展提出了諸多具體的技術授權限制條件。兩家公司預計將在今年第一季度完成并購。
可能重蹈高通覆轍
雖然黃仁勛很清楚收購 Arm 可能引發(fā)的行業(yè)影響，也明確表示自己并不打算改變 Arm 的專利授權模式，但或許他還是低估了這筆并購所面臨的反壟斷審核艱難程度。從某種程度來說，英偉達收購 Arm 和當初高通收購恩智浦有著諸多相似之處。
高通收購恩智浦的時候，兩家公司業(yè)務并不重合。高通芯片專注于移動計算與通信領域，而恩智浦芯片側重于智能汽車、物聯(lián)網、移動支付和安全領域。高通收購恩智浦之后，相當于橫跨了諸多運算行業(yè)。雖然高通承諾未來繼續(xù)以相同標準對外授權恩智浦技術，但最終還是沒有化解中國監(jiān)管部門的擔憂情緒。
相比之下，英偉達收購 Arm 的交易則引發(fā)了更大的爭議。在市場咨詢公司 Kearney 分析師卡普爾（Bharat Kapoor）看來，這筆收購一開始就不可能完成。收購一家整個行業(yè)都倚重的基石技術與平臺，這是任何一家公司都難以吞下的交易。
盡管英偉達收購 Arm 的目標并不是智能手機行業(yè)，他們目前也幾乎沒有移動芯片領域，英偉達也承諾未來不會改變 Arm 的專利授權模式，但這并不能改變監(jiān)管部門和科技行業(yè)對英偉達控制芯片領域基石公司的懷疑態(tài)度。
無論是美國、英國、中國的監(jiān)管部門，還是谷歌、高通、英特爾等行業(yè)巨頭，都對英偉達收購 Arm 之后控制的行業(yè)核心競爭力表示了擔憂情緒，或是明確提出反對。高通從一開始就明確表示反對英偉達收購 Arm 的交易，擔心英偉達會通過這一交易控制移動芯片行業(yè)的核心技術。
Arm 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豪瑟（Hermann Hauser）公開表示這筆交易會是“一場災難，將摧毀其商業(yè)模式”。豪瑟表示，“Arm 是最后一家具有全球相關性的歐洲技術公司，它被賣給了美國人。一夜之間宣布的這筆交易將摧毀 ARM 作為“半導體行業(yè)的瑞士”的商業(yè)模式，而英偉達與 ARM 的客戶是競爭關系?！?/p>
監(jiān)管審批希望渺茫
最先站出來反對的也是 Arm 所在的英國政府。去年 4 月，英國政府以國家安全為由，要求競爭與市場監(jiān)管局（Competition and Markets Authority）對這一交易展開調查；后者在去年 11 月對 Arm 交易展開了正式調查。英偉達也向英國政府提交了 29 頁的報告闡述這筆交易對 Arm 和英國可能帶來的受益。
值得一提的是，這家英國反壟斷機構去年 12 月要求 Facebook 出售此前收購的 GIF 平臺 Giphy，認為這一交易會損害社交媒體領域的市場競爭。就在本月，英國競爭與市場管理局還對微軟 160 億美元收購 Nuance 的交易展開了反壟斷調查。此外，去年 11 月英國政府頒布了《國家安全投資法案》，計劃授權政府以國家安全為由干預外國對英國企業(yè)的投資與并購交易。英偉達收購 Arm 的交易很可能會成為英國政府的新法案祭旗對象。
加強科技行業(yè)的反壟斷監(jiān)管，阻止巨頭通過并購增強實力已經是全球監(jiān)管機構的共識。去年 12 月，美國聯(lián)邦貿易委員會（FTC）正式起訴英偉達，要求否決英偉達收購 Arm 的交易，認為這一交易會損害到數據中心和智能汽車等諸多領域下一代芯片技術的創(chuàng)新。
FTC 明確提出，英偉達完成收購 Arm 會直接影響到三大技術領域的創(chuàng)新與競爭：數據中心服務器所使用的 DPU SmartNICs、智能汽車所使用的 ADAS（高級駕駛輔助系統(tǒng)）以及云計算服務器所使用的 Arm 架構 CPU。
FTC 在訴訟文件中表示，之所以要阻止這起半導體行業(yè)史上最大收購案，是為了避免芯片巨頭扼殺下一代技術的創(chuàng)新路徑。未來的技術創(chuàng)新取決于能否維持現(xiàn)在的芯片市場的競爭性。英偉達的收購可能會干擾 Arm 在芯片市場的創(chuàng)新，給英偉達的競爭對手帶來不公平的損害影響。這一訴訟是為了發(fā)出一個明確信號，必須采取積極行動保護關鍵基礎設施市場不被非法的垂直并購交易影響，給未來創(chuàng)新帶來深遠的毀滅性影響。
FTC 表示，他們與歐盟、英國、日本與韓國等國家反壟斷機構密切合作，對英偉達收購 Arm 交易展開了調查，最終委員會以 4：0 的表決結果一致同意否決這一交易。這一訴訟將于今年 8 月 9 日開始聽證。這也意味著英偉達不可能按照此前的時間表完成審批。
更為重要的是，中國監(jiān)管部門還沒有對這一交易發(fā)表正式意見，英偉達幾乎肯定會面臨比美國和英國政府更大的懷疑?？紤]到半導體已經成為中國產業(yè)升級和技術革新的核心戰(zhàn)略，美國科技巨頭英偉達收購全球芯片行業(yè)的基石企業(yè) Arm 顯然與中國的國家安全戰(zhàn)略并不相符，尤其是在美國政府持續(xù)通過實體清單等手段制裁華為等中國科技企業(yè)的大背景下。
英偉達收購 Arm 的交易合約將在兩年后，即今年 9 月失效。不過，即便英偉達最終在各國監(jiān)管壓力下被迫放棄收購 Arm，也不會影響到他們目前的市場競爭格局，不會影響他們在數據中心和人工智能領域的產品沖擊力。英偉達本就擁有 Arm 芯片的授權。
或許，英偉達損失的只是之前支付的 12.5 億美元分手費，而過去一年半時間，他們的市值增長了超過 2000 億美元。即便過去一個月英偉達股價隨著美股大幅回調，目前市值依然高達 5500 億美元。
英偉達發(fā)言人通過郵件發(fā)來回復聲明：“我們依然堅持此前向監(jiān)管部門提交文件中詳細闡述的觀點，這一交易為加速 Arm（發(fā)展）和推動市場競爭與創(chuàng)新帶來了機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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