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紅海因也門局勢繼續(xù)緊張，影響到了蘇伊士運河的穩(wěn)定運行，不禁讓人們想起了當年蘇伊士運河被堵塞的恐懼 ——2021 年 3 月 23 日，一艘長 400 米、寬 60 米的巨型貨輪在蘇伊士運河遭遇強風，偏離航道并橫跨運河，導致全球最繁忙的水道被堵塞 [1]。經過 6 天的緊張施救，貨輪終于在 3 月 29 日重新上浮，蘇伊士運河恢復通航。在這期間，有超過 300 艘船只被迫在運河兩端等待，據(jù)估計每天造成的損失可能高達百億美元 [2]。這場事故對全球貿易造成了嚴重的影響，但是全世界的網友們利用蘇伊士運河堵塞的圖片制作了各種富有趣味的網絡作品。歸根結底，這只是一次偶發(fā)事件。
但是，如果這種事情變得長期化，那么大家估計不僅沒有樂趣，還要愁緒上心頭了。2023 年 11 月 1 日，巴拿馬運河管理局（ACP）宣布，由于面臨持續(xù)干旱，從 11 月 3 日起，將把巴拿馬運河單日獲準通行船只的數(shù)量從不多于 32 艘降到 25 艘，并將逐漸下調，直到 2024 年 2 月 1 日降到 18 艘 [3]。受此影響，有數(shù)百艘貨船堵在巴拿馬運河上，而這種情況將一直延續(xù)到 2024 年年底甚至更久。
01、為什么巴拿馬運河會限行？
巴拿馬運河為什么會限行？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運河是連接兩處水域之間的通道，就像蘇伊士運河連接紅海與地中海一樣，除非兩處水域的水位下降，否則怎么可能限行？巴拿馬運河連接的是太平洋與大西洋兩個大洋，干旱再厲害也不會把兩個大洋蒸干，那為什么會限行呢？
這就要從巴拿馬運河的結構說起了，與蘇伊士運河這樣的直通式運河不一樣的是，巴拿馬運河是一條水閘式運河。也就是說，它利用一系列的船閘，將船只從太平洋或者大西洋的水平面上升到巴拿馬運河的水平面。巴拿馬的主體，是高于海平面的。簡單來說，巴拿馬運河便是由幾組水閘和主體加通湖構成的。
為什么巴拿馬運河要高于海平面呢？這還要從和巴拿馬運河齊名的蘇伊士運河說起了。當年法國在建設完蘇伊士運河之后便想按照蘇伊士運河的方式在中美洲也開鑿一條連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運河，以便縮短航程和擴大貿易。然而，蘇伊士運河是直接挖掘沙漠，而巴拿馬運河則要穿越山脈和雨林，還要克服兩大洋之間的水位差和潮汐差。特別是中間的山脈，開挖工程量簡直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最終美國人接過法國人的工程，選擇在運河中段建造一座大壩，形成一個人工湖，即加通湖，作為運河的水源和水庫。因此加通湖的水位高于兩大洋，因此在運河兩端需要設置船閘。
問題的關鍵就在于加通湖，作為運河的水源，每次船閘升降船只，都要從加通湖抽取相當于 50 萬巴拿馬人一天的用水量的水，然后排放到大西洋或太平洋 [6]。加通湖一般的水位是 26 米，當旱季來臨的時候，因為湖面水位下降，巴拿馬運河管理局便會減少運河的通行量，保證湖面的高度從而保證船只的通行。一般來講，每隔五六年，運河都會出現(xiàn)一定的缺水現(xiàn)象。
但是今年的情況比較特殊。首先是巴拿馬地區(qū) 2023 年遇到了較為嚴重的旱季，所以運河管理局從年初就開始進行一定的限行。到了 6 月份，巴拿馬地區(qū)的干旱升級為 70 多年來最嚴重的干旱 [4]。本來寄希望于雨季補充水源，然而，厄爾尼諾的來臨導致雨季的推遲與降水量的減少使得運河水位并沒有如期恢復 [5]，而新的旱季又將到來。那么這條重要的運河就不僅僅是限行而是斷流了。因此，運河管理局不得不將限行措施延續(xù)到 2024 年底。
但是問題是到 2024 年底就一定能好轉嗎？熱帶學家 Steven Paton 從巴拿馬運河過去 140 年降水量分析發(fā)現(xiàn)其趨勢與氣候變化模型展現(xiàn)的完全一致 [6]。其次，縱使本次干旱是由于厄爾尼諾導致的，但是在氣候變化的背景下，不僅厄爾尼諾的溫度越來越高，即使是拉尼娜，其溫度也要超過以前的厄爾尼諾了。在這種情況下，ENSO 的冷暖只能是相對的，在絕對上都是成為了暖事件。在這種情況下，巴拿馬運河所面臨的缺水將是一個長期的問題。
02、巴拿馬運河限行的影響有多大？
巴拿馬運河限行，讓人不禁想起了之前蘇伊士運河堵塞時的通行危機。目前，已有上百艘船只滯留在運河兩端，整個 11 月，未預訂船只的平均通行時間從不到 5 天迅速上升到 10 天，而繞道麥哲倫海峽也不過 13-15 天，無論是等待還是繞道，都將增加他們的時間和運輸成本。而且，由于水位降低，巴拿馬運河管理局還要求過往船只減少吃水，這就意味著船只的運載量也要降低。同時，巴拿馬運河的通行費是巴拿馬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船只通行量的減少預計將導致運河收入減少 2 億美元 [8]。為了彌補收入的下降，巴拿馬運河管理局不僅加收了淡水管理費，還拍賣優(yōu)先通過巴拿馬運河的權利，有的貨船甚至出價到了 400 萬美元 [9]。
運輸量減少，通行價格還升高，這將會導致通行單價飆升。巴拿馬運河主要通過的產品以石油、糧食、金屬、礦石以及煤炭等原材料及初級產品為主 [10]。這些產品基本是經濟運行的低層產品，更能影響經濟的穩(wěn)定。運輸成本的上漲，也會隨著工業(yè)制造的階梯一層一層上升，最終轉移到消費者手中。在全球經濟下行的背景下，這種情況無異于雪上加霜。實際上，諸如天然氣等產品的期貨價格已經有了大幅的上漲。
這只是運河通行受限的一個方面。巴拿馬國幾乎是一個與運河共生的國家，因此，還有一半以上的巴拿馬人民依賴與運河相同的水源，然而巴拿馬運河又占據(jù)著巴拿馬國內生產總值（GDP）的 20%[11]。2006 年，巴拿馬以全民公投 78% 的通過率決定擴建運河，擴建的船閘進一步加大了用水量，直到今天，這種擴建工程仍在繼續(xù) [12]。擴建的船閘與氣候變化都促使巴拿馬運河管理局建設新的水庫，然而新的水源的尋找與水庫的建設到今天仍然是一個未知數(shù) [6]，當然還有新的環(huán)境問題需要面對。擺在巴拿馬政府面前的，便是一個生存與發(fā)展兩難的問題，其中的選擇還有可能影響到巴拿馬的政治運轉。
受運河限行影響，一些貨物被迫改為陸上轉運，比如一艘名為 Ever Max 的貨船就卸掉了 13345 標準箱中的 1400 個以符合通行標準 [13]。如果這種限行長期進行下去，一些備選方案就會被提上日程，比如說在墨西哥或者哥倫比亞修建連接兩個大洋的鐵路，一些政客已經從中看到了機會，準備在選舉中就此表達與之相關的政治主張 [6]。
上述這些只是巴拿馬運河限行后在政治、經濟、民生等方面一些明顯的影響。在我們還未涉及的一些方面，巴拿馬運河限行也可能帶來一些深遠的后果，包括航運安全、溫室氣體排放等方面。而這些，猶如歷史的“回旋鏢”一般，是我們?yōu)橐郧芭欧潘斐傻臍夂蜃兓冻龅拇鷥r 。
03、不僅僅是巴拿馬！
巴拿馬運河限行能夠有這么大的影響，是因為關系到世界貿易的正常運轉。但在整個氣候變化的背景下，即使在水資源領域，這也不過是氣候變化造成了影響其中的一小部分。即使在中國，我們已經遭受到了氣候變化帶來的水資源緊張。
四川地處我國一二階梯分界線，水力資源充足，因此水電在四川電力來源中占據(jù)了重要部分。正常情況下，在夏天，由于降水的增多，水電發(fā)電量的增加與發(fā)電成本的下降，四川人民甚至能收到電費返還。然而 2022 年的連續(xù)異常高溫導致四川嚴重缺水，居民用電因此受到了嚴重的影響。而供應不足的電力又影響到了農業(yè)灌溉，使得本來就已經受到干旱困擾的農作物更加難以生長。這對四川的經濟和社會都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和壓力。
在歷史上，類似于巴拿馬運河限行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中國的大運河，也是一個像巴拿馬這樣的水閘式運河。為了解決運河的高度差問題，古人想出了修造水閘、截直使彎、筑堰擋水等多種方式，在建設初期就增加了工作量。為了維持運河日常的運轉，中央政府還專門設立了漕運總督來解決運河帶來的跨區(qū)域管理問題。
進入明朝，在氣候變化與生產活動加劇的背景下，中國北方水環(huán)境急劇惡化，在水源不足、水位下降的情況下，大量的船只只能靠岸上的纖夫拉纖前行。為了保證運河的水量，沿岸的農田雖然緊鄰運河但得不到灌溉。同時，運河優(yōu)先的政策導致諸如黃河、淮河這樣的河流宣泄不暢，使得這些河流河道紊亂，間接導致了黃淮地區(qū)的水害。最終，大運河使得中國古代政府陷入了投入越多維護成本越高的困境。其中面臨的水源不足、人水關系等問題與今天巴拿馬運河遇到的問題有許多相似之處，氣候變化也都在其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
中國是一個旱澇分布極其不均衡的國家，旱災頻發(fā)的同時一般也伴有洪澇災害。與一般印象不同的是，洪澇災害其實也會加劇水資源的短缺，包括河道決堤、生活用水污染等。因此，只有天氣處在一個合理舒適的區(qū)間，我們的水環(huán)境與水安全才能得到有效的保證。然而，在氣候變化的背景下，極端天氣的加劇讓這種“合理舒適”變得稀缺。也就是說，我們將長久地面臨氣候變化帶來的一系列經濟、社會甚至政治問題。
04、巴拿馬運河的未來在哪里？
該如何解決巴拿馬運河的危機呢？擺在人類面前的有兩種方案：一種是極力控制溫室氣體的排放，將全球溫度上升幅度控制在巴黎協(xié)定要求的 2℃以內，這樣氣候不至于失控，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去通過其他措施緩解巴拿馬運河目前遇到的問題；另外一種方案就是繼續(xù)加大排放，這樣等到海平面上升到和加通湖一樣的高度，巴拿馬運河的限行危機自然就會消失，不過那時候巴拿馬運河所連接的數(shù)千個港口和城市也已經消失了。
參考資料：
[1] http://www.xinhuanet.com/2021-03/28/c_1127263347.htm
[2] http://m.news.cctv.com/2021/03/30/ARTIINYA43CGaKA4KXLItOjU210330.shtml
[3] https://pancanal.com/wp-content/uploads/2023/01/ADV48-2023-Reduction-in-Transits-Due-to-the-Ongoing-Deficit-in-Precipitation-in-the-Canal-Watershed.pdf
[4] https://new.qq.com/rain/a/20230615A07ADT00
[5] https://news.cctv.com/2023/09/06/ARTITyGg7WSn4RaLLdLJYCIr230906.shtml
[6]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16/06/22/world/americas/panama-canal.html
[7]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5383129
[8] http://www.news.cn/world/2023-08/11/c_1129798187.htm
[9]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10368862.html
[10] http://panama.mofcom.gov.cn/article/huiyuan/201305/20130500110564.shtml
[11] https://www.presidencia.gob.pa/
[12] Beaton M K, Hadzi-Vaskov M. Panama’s growth prospects: Determinants and sectoral perspectives[M].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2017.
[13] https://www.seatrade-maritime.com/panama/boxships-move-cargo-overland-panama-canal-faces-water-shortage-crisis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石頭科普工作室 （ID：Dr__Stone），作者：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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